新华网银川6月12日电(记者马俊 周劼人 张亮)两个多月前,银川这个地处西北的三线城市出台14条“户改新政”,旨在吸引城郊农民和外来人员加入银川户籍。新政在取消“先有住房再转户口”限制、允许农民“带土地进城”等方面做出很多人性化探索,曾引起广泛关注。然而,门槛降低并不意味着谁都能进城,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尝尽“外来人”的苦楚。如何让城外的人跑步进城,让“进城梦”早日变成现实?
户口虽然只是一张薄薄的纸,但还附着沉甸甸的利益。为了一纸户口,人们“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”,有人住在城边十几年却“进不了城”。
就在距离银川市中心不到30公里的“西马银移民开发区”里,1.25万名在城市边缘辛勤劳作的居民,还没有被户改新政覆盖。
从银川市中心出发,大约半小时车程就能抵达一个叫“西马银移民开发区”的地方。从地图上看,这是一个位于银川市西夏区的地方。
然而,现在的西马银,还挂着“西吉县城关镇西马银……”的牌子。银川市和西吉县相距400公里,至少4小时车程。
19年前,因老家西吉缺水干旱,马兴国带领6个村民来到贺兰山下开荒种地;19年后,来投靠扎根的人已有1.25万人,俨然是一个镇子的规模;如今这里一派繁荣,与银川城郊的农村表面上看并无二致,但仔细看,仍有很多不同:
“在银川看了病,还得回西吉报销。”18年前就定居于此的王国举老人叹了口气。
“孩子没户口就不让考本地好中学,怎么办嘛!”西马银小学校长王毓芳一脸愁容。
“银川说我们归西吉管,可隔着400公里,有时候鞭长莫及啊。”西马银党支部书记马兴国那张西北汉子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无奈。
“不能当他们是透明人。”在宁夏大学教授苏东海看来,应在制度上尽快将他们纳入城市,新一轮户改尤其不能忽视这些“半城市化”群体。
“只要平时注意签订劳动合同、办理居住证、缴纳保险、照章纳税,进城已不再是难事。”银川市公安局人口服务与管理处处长康建说,此次银川户改新政实施1个多月,就有2300多人办理银川城市户口。
其实,户改带来的压力,主要加在了地方头上。而一组从2003年到2012年的数字,说明不少问题:
——十年间银川市财政收入增加约6倍;
——GDP增长4.6倍;
——学校数量是原来的1.7倍;
——医疗机构数量增加5倍;
不过,同期银川市户籍人口从133万增加到167万,仅增加约0.26倍。
“经济社会发展的速度和公共服务能力的提升,相对人口增长而言都更快更高,使银川有足够的底气承接这些新市民。”银川市副市长李守银分析。
然而,并非所有城市都有如银川这样独特的条件,能顺利得到并完整保留用工合同、纳税等证明的外来务工者也只是少数,遭遇复杂琐碎的现实时,很多人被挡在了城门之外。
“花100元办个假户口,女儿一学期就省了500元借读费,赚了!”这是从甘肃陇西来银川打工20年的李录定,在面对户籍障碍时曾经做出的选择。
“再不能让娃娃遭罪了。”因为没有城市户口,曾经没学上、没临时工当、“一辈子受没城里户口苦”的贾西海,在1985年时花了2万元,为老婆和3个孩子转了城市户口,3个孩子顺利读上城市学校。
李录定和贾喜海的遭遇,只是无数为一纸户口费尽周折的中国人的写照。他们一直在用自己的智慧,一次次试图冲破那张纸的限制。
与西马银人对城市户口的“翘首企盼”不同,当银川的“城门”真正向农民打开时,有些站在“城门口”的农民却开始犹豫、张望,他们到底在想什么?
统计数据显示,银川户改新政实施2个多月来,当地农民办理“农转非”的只有3户。
“1995年花2000块钱转的户口,只享受了一年低价粮油供应,亏大啦!”银川市贺兰县习岗镇新胜村村民殷进怎么也没想到,当年让人羡慕不已的城镇户口,却成了他如今最后悔的事。
和他一样曾在上世纪90年代花钱转户口的人,如今最懊恼的就是,当土地被征用时,他们无法得到每人45平米的住房补偿。
新胜村是一个缩影。如今,担忧和纠结,成为站在“城门口”的农民最生动的写照。
他们担忧,一旦无法在城市立足,还能不能退守到土地这一最后的保障;他们纠结,向往城市里更好的福利和更舒适的生活,却又舍不得指日可待的土地收益。
“我老婆孩子的户口都转过来了,我自己的还是留在农村了,这样娃娃上学用城市户口,我在老家的地也能保留。”银川户改新政出台后,符合条件的李录定,却为自己和家人选择了不同的“归宿”。
一半农村、一半城市,两头的利益都想占——在担忧和纠结中,这种畸形的“二元家庭”模式,成为“李录定们”精心盘算的蓝图。“户口看似是一张纸,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,农民表面上追求城市生活,实质上始终在做利益盘算。”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宏观室主任党国英说,“如果户籍改革中出现一些奇怪的现象,那不是农民的错,而是政策出了问题,搞得农民行为扭曲。”
这段发生在宁夏大学政法学院人类学系研究生课堂上的对话,似乎在提醒着我们,“二元家庭”这种怪现象,也许会随着城镇化的加速愈演愈烈。“人的城镇化可不是玩数字游戏,”苏东海说,从这个角度而言,银川的户改新政无疑是进步的;但这种进步带来的新问题,无疑也是棘手的